七天作家协会园地:文汇园(4月1日)

渐行渐老的旅行 吕孟申 月亮圆了缺了,缺了圆了,冬天去了来了,来了去了。来不及好好端详一下自己,喘口气歇歇脚,放松一下绷紧的神经,品一盅香茗,喝二口小酒,哼一段小曲,享受一下人生的乐趣,时光便被每道皱纹悄悄占满。萧萧稀疏的白发在风中张扬,沉淀的色斑触不及防爬上脸颊,不知何时步履开始蹒跚,一向自信乐观从不服输的我,不知从哪天起竟没了锐气,直觉得步入老年的门槛。真个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柔肠一寸,思绪万千。心终是陷在了帘卷西风里,欲说还休的窘境。将自己痛成一颗珍珠,含英嚼华于烈焰冰火蹂躏中独自熠熠生辉。遍地故事的落英,无一不深含月光的注目。行走在渐行渐远变老的路上,青春似一抹流光裹挟着金风玉露的炎凉,多少个春天从做梦的雨水里走失,那一整个季节的遗忘,宛如白色妖姬魅惑寻找记忆的碎片,在没顶的光阴中涂写搜寻如幻似梦的曾经。 多愁善感的心一遍一遍回味从前,反复叨念的不是现在,而是已经过去的时光。异乡辗转繁华迷离,拂去时间的风尘,依然在梦里鲜亮如初灿烂的笑靥,脉脉是离人亘古思恋,落雨淋湿了不老的回忆。月凉如水般秘而不宣的忧伤,给我绿意盈盈的波澜,那是照亮所有灰暗之地的欲望。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是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一滴一滴凝成了热泪。 走着走着就老了,在离叶归土的路上,把握好时光是人生最值得珍惜留恋到一刻,一旦错过,回忆就是一片苦涩。咫尺天涯,互相守望;天涯咫尺,人各一方。 那些无家可归的鸟儿,那些流浪的风筝,还有梦。如罂粟的梦总是悄无声息占有生活的田野,使人不得安宁。感情来时总是狂风暴雨,而走时却成了一片狼藉,单纯的心已成为过往,留下的残局只能一个人默默去收场。只剩下一声叹息,一生铭记。 告别花季灿烂,留一片遗憾,遗落一半忧伤,取暖一片回忆。笑对岁月蹉跎,看人生聚散无声。 爱是美好的,尤其是那些未完成的爱,因神秘朦胧因被漫漫时光滤去苦涩而格外甜蜜动人,无论人生的季节如何变幻,那一抹爱的念想始终是生命里不落的绿叶点缀着日渐萧索的心灵风景。 愈接近生命的黄昏,人愈容易沉湎于回忆。现实太直白功利了,我们需要一些美丽的念想支撑自己打发掉越来越平凡琐碎的日子。疲惫的夜,对着不知悲喜的灯迷茫。无眠的钟声敲打着不甘沉沦的心和不屈的灵魂。紧握的拳头找不到打击的方向,记忆里的辉煌像萧瑟的秋被落叶埋葬。 静静的夜,无法把一个个问题分解,回归的生命又变成了宇宙里的一粒尘埃。山川草木换了衣裳,云海雨林变幻无常,向东的流水永不停息流淌,带走多少感慨,辜负了多少美好时光。 更迭的四季,变不出思念的花样,只好将心中的念想化作诗句搭积木似的堆成一行行。 绿水有情花落雨,青山无意树生风。曾经沧海,向前的路无需再徘徊;看惯了花开又谢春去春还来,只因那一份关爱始终在梦里梦外。 人如果没有梦想,生命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不想在只能播放一次的人生里留下后悔,你没有办法暂停,也没有办法快进倒退,更没有办法重来一遍,人生就是这么一场渐行渐老的旅行。   千辛万苦我要回家(上篇) ——两次揪心的国际旅行 孙瑞祥 (一) 人生六十余载,经历过无数种考试考验。不曾想,已经退休了,还要经历一次特殊大考,那是2021年我们回家的一次国际旅行,而且是在短期内的一往一返。旅程艰辛,不能忘却。 2019年底,我们夫妇从天津到多伦多与女儿女婿团聚,共度圣诞新年。原计划春节过后回国,不料疫情肆虐被困多村,预定的加航返程机票5次延期改签,终不能成行。2021年4月,我们下决心回国一趟,重新预定了5月底的海航(多伦多-北京)直飞,双人往返共计6866元加币,价格比疫情前高出近三倍。疫情中国际旅行的揪心故事由此开始。 从预定机票之日起,我们就天天关注航班动向,生怕有什么变故。海航(多伦多-北京)直飞原本是每周两班,5月初海航突然取消周三航班。我们恰好预定的是另一次航班,算是躲过一劫,但目的地已由北京改为西安。那些天看到回国航班大面积取消的通知,我们能够成行很是幸运。多伦多急于回国的华人很多,中介机构组织了一个“登机群”,大家交流信息、解答疑难、分享经验,很是热闹。 登机前48小时最为紧张。先要到指定的诊所预约核酸和血清双检测,获得阴性报告后立即上传中国驻多伦多领事馆,得到验证绿码方可登机。我们还算顺利,可有的人已经到了机场,却迟迟不见绿码,最后时刻只能眼看着误机。那几天的心情实在是忐忑不安,有日记如下: 两个月前订好了回国机票(一人单程1716加元),两周前预定了双检测时间(交了加急费,每人505加元),从此开始提心吊胆。 一是担心航班再一次取消(此前已取消5次); 二是担心48小时内做核酸检测和血清检测呈阳性; 三是担心检测当天出现发烧咳嗽; 四是担心获得检测报告和大使馆绿码时间太晚耽误登机…… 5月28日双检测当天,多伦多一反常态的雨加雪,气温从20多度骤降到4度,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悲壮。女儿陪同我们一大早赶到检测医院,结果还好,一切顺利。(未完待续)   转角遇见爱 赵春燕 下午五点,下了课,天色尚早。想到明早早餐还无着落,买菜要到很远的街上去,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多小时,我决定到地里挖一点野菜。出了支教学校的门,往南而行。 南行二百多米,转过屋角,就到了田间。地边,三间平房出现在眼前。房子三面是地,一面靠土坡。院中种着各种蔬菜,菜绿草稀。 我正望着院子,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头发花白,背很弯的奶奶出现在门口。她穿着红底黑花的夹袄,一条黑色裤子,脚上一双黑色的布鞋。可能是村子里没大有生人吧,老人看见我愣了一下,但她立刻露出笑容,用方言大声打招呼。当我告诉她我在这里支教,想挖点野菜时,她笑了,说:“你这个小妮,野菜有啥好吃的?到我这里来拔点菜,院里到处都是,吃都吃不完。”我看她年龄大,种菜不容易,不好意思拔,坚持去地里挖野菜。奶奶也不勉强我,她转身进屋给我拿了一把镰刀。怕我不会用,她给我示范了一下。之后,她说:“我年纪大了,耳朵沉。你先拿着挖,我进屋了”。说完蹒跚地进去了。望着老人的背影,我心中一阵暖。 拿着奶奶给的镰刀,我走上田埂。往田边地畔一望,哇呜,真是惊喜啊,野蒜遍地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簇簇、一丛丛,鲜嫩嫩、绿油油,在向我招手。出身乡村的我,从小就喜欢野蒜,每到春天,就和小伙伴相约去挖。挖好一篮子,拿回家让我妈包饺子。野蒜鸡蛋包出来的饺子其香无比,我可以吃两大碗呢。只可惜后来去城里工作,多年无缘挖野蒜,也无福吃到野蒜饺子。它们一直是我梦里挥之不去的牵挂。时隔多年,今日再见最爱,叫我怎能不欢喜?手拔,刀割,不一会一大堆野蒜就横在我脚边了。眼看上课时间快到了,我发现没拿袋子,有些着急。正打算把韭菜放在那里,先回去上课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那位奶奶。她那黑黑的、经过一个冬天山风吹拂,满是龟裂的口子的手,递给我一个深蓝底白花的布兜。兜子颜色已经泛白,但洗得很干净。接兜在手,我眼有些湿。独在异地,被人关心,多么幸福啊! 天微微黑时,我提着满满一兜子菜,在上课铃声中,进了校门。三节晚自习上完,已近九点。乡村的夜晚格外清静,也异常寒冷。弯月悬枝头,疏星挂天际。提着小蒜,打开办公室的门,一阵凉风拂过,我不由裹了裹衣服。学生已进宿舍,同事已回家,校园里一片寂静。想想回到租住处依然是“孤灯一盏,独身一人”,我竟感悲凉。 走在镇里的街上,灯光灰暗,不见一人。我不由抱紧了胳膊,一边走路,一边回头看,我总觉得身后有“噗踏噗踏”的脚步声。扭头看看,隐约有个人影在身后。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不由跑起来。转过巷子口,我停下来歇口气。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苍老又有力:“妮,别跑了,我追不上。”声音似曾相识,但我在此地不认识别人啊。不管咋样,还是等等吧。 过了一会,那个身影出现在眼前。暗红色上衣,深色裤子,背很弯,步很缓。哎呀,是下午遇见的那位奶奶。镰刀还了吧?“奶奶,明早我给您把袋子送过去。” “妮,一个兜,还不还的吧。我想你一人在这里,做饭不方便。给你掐了一把菜,拿了几个饺子,你明早热热吃。”说完,她把一个袋子塞到我手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她转过身说:“妮,我想喊你,不知道你名字。乱喊,又怕你吓着了。你往后走路别那么快,天黑,容易摔着”。我道谢,奶奶说:“谢啥谢,我儿子媳妇都在外打工,要不是你们这些老师,谁给我孙子教知识,我还要谢你呢。”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左手提着布兜,右手捏了一个饺子放入嘴中。哎呀,野蒜饺子,我的最爱!夜已深,我却不再寒凉孤寂。吃点饺子,该备课了!   爸,女儿想您了 贺趁明 爸,昨夜,我又梦到您了。 朦胧中,熟悉的小屋,熟悉的场景:您坐在书桌前看书做笔记,7岁的我和哥哥围坐在那儿写作业。我写完了,很困,可不敢睡。您一贯的不苟言笑,让我们害怕。我用书挡住脸,假装背课文,嘴里还念念有词,并趁机闭会儿眼。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早上醒来时,我在被窝里。妈说,是您把我抱过来的。 爸,您一定还记得我的中考吧?是您请了假带我看考场,是您在考点门口等着我。中考的试题早已没了印象,但考完冲到门口,我第一眼就看到正在挥手的您。我还没到跟前,您就拿着火腿肠和面包塞过来。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那些好吃的,在当时的咱家极为奢侈,以至于哥哥们每次提起,都说只有我是亲生的。 我如愿以偿考入了师范学校,面试依然是您陪我去的。我清楚记得,上了公交车后,您给我交代的第一句话是“坐车要买票”。这句话,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您对子女的教诲,成为我日后为人处世的准则,时时告诫自己做一个敬畏规则内心清明的人。 虽然我在学习上没让您操过心,但上师范后,因为刚从中考的紧张中松懈下来,加上作息时间的不适应,我的代数和化学挂科了!放假回家,几张薄薄的成绩册竟压得我抬不起头。进门时,您正在厨房忙碌。哥哥拉过我,一脸妒忌:“哼,只有听说你回来,爸才下厨做饭。”我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咋把你妹弄哭了!”您从厨房出来后,不由分说就训起了哥哥。 我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成绩册小心翼翼地递给您,声音就像蚊子哼:“期末考试成绩,家长要签字。”您看了后半天没说话,我的眼泪顿时又涌了出来:“爸,我没好好学,您别生气,以后不会了。” “唉……”一声叹气后,您只是拍了拍我的背,“走,先吃饭。”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可我心里却更难受了。后来的师范生活里,我拿到了奖学金,创造了学校运动会女子跳高跳远的记录,代表学校参加市运动会并拿到了名次,毕业时还成为了那一届为数不多的预备党员。即使这样,您也只是笑笑,从没当众夸赞,可我心里好想要您夸夸我。 2004年,您因糖尿病并发症住院了。每天看到医生一刀一刀清理您背上腐烂的肌肉时,我不敢直视,浑身打寒颤。可71岁的您,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我的手被您攥得生疼。每次结束,我和哥哥都会躲出去抹眼泪。在医院的15天里,您背上清理出一个碗口大的坑,最深处能看见骨头,可愣是没听到过您哼一声。后来做植皮手术,从大腿取皮肤,您终于忍不住疼得叫起来。受了那么多罪,植皮手术还是失败了,我真恨老天不开眼!2006年的春天,一场倒春寒,您因脑梗,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在医院的60多个日夜,无论我们如何呼唤,无论医生如何想法治疗,曾经那么伟岸的您,却始终安静地躺在那儿,没看我们一眼,也没说一句话…… 有一天,妈再次来看您,她俯在您耳边轻唤您小名,您的眼球竟然奇迹般地动了,原本紧闭的双眼溢出了泪珠。您终于有意识了!一家人喜极而泣,可您,当晚竟悄无声息地走了。 爸,您开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玩! 那天整理柜子时,我翻到一个保存完好的档案袋。打开,是一摞发黄的奖状、证书,还有运动会的奖牌。从小学到师范,全是我的。我再次泪如泉涌,爸,您从不当众夸我,但您心里,我一直是您的骄傲。 … Continue reading 七天作家协会园地:文汇园(4月1日)